【全州北爱】采访稿件：一名野战军军人的情债

孤云

　　一名野战军军人的情债

　　撰文||高凤鸣



　　题诗：

　　情债

　　你的完美，

　　是一笔债，

　　我终生偿还，

　　以专一的爱。

　　——泰戈尔[印度]

　　初夏的全州多雨，雨后天空异常澄净。

　　城北八里街。玉柴博望园小区。在去采访的路上，笔者看到小径旁梨树上的梨子果因成熟而裂开了口子，偶尔轻摇枝头，停留在叶子上的水珠簌簌落下。“他们经常手挽手在小区里散步，有时候那位爷爷到物业交电费，跑着来跑着回家，就是不放心行动不便的老伴。”同行的小陈忍不住告诉笔者，这样的场景，对于一个七旬老人而言，多么让人动容。

　　带路的小陈说被采访的爷爷早就准备好了。我们在一栋小洋房面前停下，“他们就住在2楼。”——开门的正是当天要采访的男主角。他热情地邀请我们进门，然后拿出早已切好冰冻的火龙果款待大家，而沙发上微笑坐着的奶奶正是他的老伴。

　　这个夏日的早晨，面前这位老爷爷用半生不熟的全州话轻轻地谈起他的爱情故事。从他飞扬的神采中，我们才知道，面前的这对老人，当年非常相爱，并且这份爱一直延续到了现在。

　　“如果没有他，我早就不在了。”

　　这位爷爷叫蒋，1939年出生于湖南祁阳，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一名野战军。最让他牵肠挂肚的老伴比他小3岁，名叫文，也是祁阳人，是他的初中同学。

　　如前文所言，蒋最牵挂的是他的老伴，不为别的，只因为文奶奶的身体不好，而我们的采访也正从这里开始。

　　原来，蒋的老伴文患有脑梗塞，今年已经是第4年了。“最开始的时候，大小便失禁，冬天时，每隔一个小时候我要起床一次，照顾老伴。”值得庆幸的是，后来文的病有所好转，从开始行动不便，更多的时间是躺在床上坐在轮椅上，到后来可以在蒋的搀扶下走路。直到现在，情况好的话，她不需要人搀扶，可以一个人慢慢行走。于是后来便有了在小区内经常可以看到这两位老人手握着手、互相搀扶着在小区内散步的佳话。

　　然而在外人看来看似简单的变化，其中却凝聚了很多难以言说的艰辛，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个中滋味。照顾一个大小便失禁的老人，不是一天两天而是长期，是几年，甚至是未知数，需要多大的关爱和耐心？难道这过程中，蒋爷爷从来没有产生过动摇的念头？当笔者把这个问题抛给蒋的时候，他坦言，这其中他的确有过想法，因为他对妻子文身体的恢复问题并没有底，“能不能恢复，如果能恢复，到底能恢复到什么程度，全都是问号。”说到伤心处，蒋的眼圈不禁红了，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，平静下来，努力让自己继续说下去。在老伴身体最糟糕的时候，蒋一个晚上起夜7次，只要她喊一声，我就马上起床，喊第二声的情况很少……面对大小便失禁的老伴，他最初没经验，甚至直接用手清洁处理，“就是大便，都不知道抓了多少!”

　　不过，尽管当时对康复并无答案，但蒋依旧将内心的担忧埋藏在心底，没有表露出来，而是鼓励老伴不能有思想负担，不要害怕，相信身体一定会好起来。

　　笔者注意到，在蒋说这些的时候，坐在一旁的文奶奶也不时掉泪。她一字一顿地说，如果没有他，自己早就不在了……

　　相见时难别亦难，只好“链”上对方

　　一般情况下，相濡以沫的爱情后面定然会有着强大感情基础的支撑。当我们的话题转到爱情的时候，73岁的老人蒋多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。他一直在重复，自己并没有太多值得说的事，但随着他的娓娓道来，我们依旧看到了那些年的许多美好。

　　对于蒋来说，和文的关系最初是一个秘密。原来他们俩是初中同学，同窗几年，“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，却都萌生了爱意。”直到1958年蒋求进步去海南岛当了兵，这之后两人才慢慢有了交往。

　　蒋说，后来他到内蒙古当野战军，而文则在湖南教书，两人见面的机会非常之少。那时候的文还不是他的妻子，只是在谈恋爱。文利用暑假时间坐火车从湖南去内蒙古看他，长途跋涉让这个年轻女子的双腿肿得像水桶。蒋记得有一次，文千里迢迢去看他，但由于他野战军身份随时待命的特殊性和随机灵动性，文往往不会有太多的时间和蒋呆在一起，甚至三个月都不能联系，甚至连信都不能写，完全失去联系。这对于正处于热恋当中的年轻人而言，是多么煎熬啊。不料，那时候文患上了肝炎。在那个医疗水平并不发达的年代，患上肝炎可不是一件小事。文觉得自己身体不好，担心拖累了蒋，就跟他说，不如算了吧。然而，这个决定却遭到了蒋的反对，他觉得既然是“定了的事”，怎么能随便变卦呢？

　　于是，1967年，这对想爱的恋人在部队结婚了。那是一场简单的婚礼。两人只花了10块钱，买了一些糖果瓜子，请了一些朋友吃饭，这个婚就算结了。

　　结婚后，依然是聚少离多。由于部队需要，蒋在内蒙古、山西、邢台、北京、张家口等多个地方都呆过，文则成了“幽怨”的军嫂，一年到头难得见到蒋。

　　然而，两人虽然天各一方，但心却是在一起的。蒋透露了一个细节，他说，“我们每天晚上一到9点钟，就都同时给手表上链，空间地理上虽然有距离，但时间大家依然是在一起的。”

　　直到现在，蒋对《十五的月亮》这首歌依旧情有独钟：“十五的月亮，照在家乡，照在边关。宁静的夜晚，你也思念，我也思念……”笔者注意到，蒋说起这些陈年的往事时，偷偷抹眼泪的却是在一旁拿着电视遥控器反复摩挲的文。

　　“我一直都在还债。”

　　在整个采访中，蒋的情绪都显得很高涨，不断表示今天说了很多话，把很多年没说过的话都说出来了，无比畅快。随着他的轻轻带入，我们看到了一个坚强的军人身后不为人知的“温柔软肋”。

　　“我1958年参军，1967年结婚，1978年退伍。”实际上，按照蒋的说法，在这段时间里，他和文真正在一起生活和相处的时间很短，直到1978年退伍回到湖北，文也将工作调到湖北后，两人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相处。而这时候，离他们俩结婚已经11年，二女儿也已经8、9岁了。换句话说，从结婚到退伍这11年期间，更多的时候，两人是在相互准点为手表上链的思念中度过。这让蒋感都无比愧疚，觉得退伍后是在给妻子还债，必须得还债，发誓一定要好好对待他。正因为如此，后来妻子不幸得了脑梗塞，才4年如一日悉心照顾她，不离不弃。直至后来，2009年两人随二女儿蒋文到全州生活，并从此爱上了全州。

　　她太不容易了，我们都很不容易，所以才更要珍惜。

　　这是蒋的原话。说这话的时候，蒋说，他现在就是在还债，给老伴文还债。他说，记得有一次他还在北京，他好不容易托战友在北京买到了一张回湖南的卧铺票，妻子早上8点到内蒙古，为了赶火车，晚上8点又必须走，没办法，只得带着妻子走马观花地游览了北京，非常匆忙，没来得及认真游览首都北京。“等她身体好一些了，我要带她去北京好好玩一次。”蒋轻轻地说着，眼里散发因期待而迸发出来的奇异光芒。

　　蒋说，爱情是在心里的，因为懂得，所以珍惜。在结婚以来的将近50年中，他们俩相敬如宾，从未吵过架。能走到一起很不容易，人的一辈子时间有限，要相互体谅，珍惜家庭，“现在的日子比以前的好多了，我们更加应该珍惜这个机会，高高兴兴地度过晚年。”

　　“我现在出去买菜，基本上都是在没出门之前就想好买什么，去到菜市买了就回来，因为担心老伴。”“如果要出门，会先扶老伴去帮她把手先给解了，免得自己不在家她上厕所摔倒。”蒋笑着说起平日里做的一些小事，在他看来，能在身边照顾老伴是他今生的福气，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这根“拐杖”，并且时时提醒自己的两个女儿，不要为他们担心，让她们以工作为重，他们俩身体还硬朗着。

　　在采访的末尾，蒋不经意地说到一件事，曾经有位朋友的老伴去世了，然后不久这个朋友也随之而去……蒋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到，“说不定以后我也会是这样，‘你走我也走，不会相隔太久。’”一时间，在场的人不禁潸然泪下，无语凝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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