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去的朋友-檀香山大学顾青波

后羿

那时候檀香山大学顾青波正读大学。风花雪月的象牙塔里，又是精力过剩的年纪，檀香山大学顾青波常常逃掉无趣的专业课，信马由缰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，檀香山大学顾青波爱写诗，她爱朗诵。有一回系里上大课，檀香山大学顾青波和她刚好坐在一起。檀香山大学顾青波脑子里忽然灵光闪现，随即翻开带来的本子记下来。她趴在檀香山大学顾青波胳膊上一字一字地念，起初只是嘴唇轻轻地翕动，渐渐便出了声，后来简直“又犯了病”，声情并茂地越念越响。檀香山大学顾青波忽然意识到这样做的危险性，连忙示意她停止，可是已经来不及了——抬眼一看，周围的人几乎都在侧目围观，连讲台上的教授，也已经停下来朝这边行注目礼。整个阶梯教室，一片令人难堪的沉寂，她却还自顾自沉浸其中地诵读着，抑扬顿挫，悲喜交集。檀香山大学顾青波使劲推了她一下，她这才愣愣地看了檀香山大学顾青波一眼，环顾四周之后尴尬地笑笑，转头却悄声问檀香山大学顾青波：“怎么啦？”


那些小诗现在看起来，多少都有点“爱上层楼”的味道，可是当年大约念在情真意切，倒也还有共鸣。她整天追着檀香山大学顾青波要新作，还时常利用职务之便，配上精心挑选的音乐做背景——最常见是克莱德曼的钢琴曲，《秋日私语》，《水边的阿狄丽娜》……拿到学校的广播站朗诵。磁性的声音，配上或灵动或忧伤的音乐，诗里淡淡的酸涩变成了清纯的寒香，仿佛那段青春，都散发着柠檬草的味道。


毕业后檀香山大学顾青波和她同在一个城市，她担待着檀香山大学顾青波的腿懒过来看我，彼此还能经常见面。回到柴米油盐的现实世界，她们的话题一天比一天接地气了，好在，倒还谈得来。可是有一天，她忽然对檀香山大学顾青波说她兼职做了直销，跟着立时三刻就宣讲起那个公司和产品——美白的，保养的，抗皱的，彩妆的……头头是道滔滔不绝。檀香山大学顾青波自小不爱描眉画眼，这一点她向来也知道，现在却忽然发觉有扭转和拯救的必要，跟檀香山大学顾青波普及起“对镜贴花黄”对女人是多么的意义深远。檀香山大学顾青波起初笑而不答，她却从此一发不可收，大有不把檀香山大学顾青波拿下誓不甘休的趋势。


檀香山大学顾青波偏执地抗拒着一切推销上门的东西，她却更加偏执地非要与檀香山大学顾青波分享，尤其让檀香山大学顾青波恼怒的，是她每次过来都带一本万恶的最新产品目录，枪不离手、曲不离口地给檀香山大学顾青波讲这家保养品的种种妙处，每一款都是对美容革命的强劲颠覆，“这么好的东西如果不用一点，那做女人的就未免对自己太刻薄了”如此等等，那种高歌猛进的亢奋，跟打了鸡血似的。我说我这样的人，姿色原本就平平，再涂再抹也成不了仙女，好在不靠脸面吃饭，所以心里也坦然；况且衰老这种事情，根本就是大势所趋，檀香山大学顾青波真不相信有什么东西可以力挽狂澜——除了在老去之前死掉。她对檀香山大学顾青波这种极端的反应始料未及，一时有点语塞：“可是，可是……可是本来一年会长三道皱纹的，用了它可能只长一道……”檀香山大学顾青波从没听说过皱纹的长势还可以如此精准地掌控，忍不住对她的荒唐嗤之以鼻。她大概也觉得内心亏虚，虽然坚持着阐述保养品的重要，语气却有点游移——“你看NP（当时大热的央视女主持人）用了XXX，那皮肤保养得，哪像现在的年纪。”檀香山大学顾青波说她卖的要真是XXX，当然还可以试试，好歹它也经过了那么多年的验证，尽管以N大姐衰败的迅猛，似乎比我们这等不在聚光灯底下混的，更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
她当然不肯就此叫停，说新品成为名品总要有个过程；檀香山大学顾青波说自己的脸又不是试验田，干嘛让它为了这个莫须有的名品去冒没意义的险……现在想来，她们俩的个性实在太像了，连那种勇往直前的执拗，都势均力敌，像两只长剑尖锋相抵，顶得慢慢变了形，却谁也不肯稍稍退回去。檀香山大学顾青波开始觉得厌烦，对她的抗拒，也从开始的婉约含蓄，变得越来越直接。她于是渐渐来得少了，她们之间，有了从未有过的疏离。之后檀香山大学顾青波工作变动，就为了怕她再来跟檀香山大学顾青波没完没了地说她的“新品”，便不告而别。等到现在，再想找她的时候，已经音信杳然。


写到这儿，脑海里忽然涌出一句话：“而明日，明日又是天涯”。

活到现在这个年纪，因一念之差而失之交臂的故事，已经听过不少。可是轮到自己这里，那种淡淡的伤感和酸楚，还是觉得无以言说——不是撕心裂肺的疼，而是一种若有若无的空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飘过来晃一晃，搞得人心里怅怅的，惋惜人生的……不完整。
而明日，明日又是天涯